澳門—緬甸華僑的家

張惠周(張平) *

        緬甸華僑的先民，因歷史的各種原因遷徙緬甸定居。據資料所示，華人踏足緬甸已有悠久歷史，而具規模地移民定居緬甸大約亦已有300年歷史。

        華人進入緬甸分有陸道和海道兩條途徑。陸道是從雲南省翻山越嶺進入緬甸北部，再逐漸向南擴散，多為滇籍人；但也有廣東、廣西等省籍的華人循這條路進入緬甸的。循海道進入緬甸的，則主要由兩個省作起航站：一是由福建省的泉州、廈門經馬六甲海峽，到馬來亞（1965年後才稱馬來西亞），再到緬甸南部商港。這條航線可追溯至元末、14世紀中期。當時有江西南昌人，汪大淵從福建泉州出發，跟隨商船遠航南洋歸來後，著有《島夷志略》(完稿於公元1349年)。

赴緬華人   取道澳門

        書中記載了商船運載鐵器、瓷器和絲綢等到達緬甸南部的“淡邈”，後來被稱為“答那思里”(Tanasayi)，今稱為丹老的地方；還到“八都馬”，後曾被稱為“馬達班”，今稱為Muttama的地方。書中還指出：“在‘答那思里’，不僅發現有由唐、至明、清的各式瓷器以及堆積如小丘般的瓷器碎片，還有永樂年間的銅錢出土。”這說明遠古時已有華人涉足作息。而另一條航海線是由澳門這小島出發，經馬六甲海峽，到馬來亞，再到緬甸南部海港、這些海港是今天稱為土瓦、丹老、毛淡棉等城市。

          英國統治緬甸時期，在其文字記載裏曾把廣東人稱為“馬告人”－Macau Chinese或Cantonese，也出現過Short-Coat Chinese的記錄。而對福建華人則稱為Long Coat Chinese，即指Fukienese。滇籍華人則被緬人稱為Mo-myin Tayok，意指“騰越華人”（騰越即指騰衝，是地名，在雲南省）。

        約在300年前，就陸續有較多的華人，循上述兩條航海線，遠渡重洋遷徙到緬甸南部定居下來。由此海道移民緬甸的多為粵籍和閩籍華人。更早之前華人早已涉足緬甸但估計未形成定居族群。19世紀，英國侵略東南亞各國，出於其經濟掠奪而出籠的殖民政策，英國人在緬甸需要土木建筑，又把大量廣東籍“三行”工人招募到緬甸南部，加速了華人的海道移民的規模及進程。

        緬甸華僑主要由滇、粵、閩三種省籍的華人組成。當年從澳門起航遠渡緬甸的多為廣東四邑人。四邑人中又以新寧人，即台山人為多。初期多從事被稱為“三行”的木工、鐵工、泥水工。開工時多穿短衫、短袖，據說因此被緬人稱為“短衫”、“短袖”華人即“Short Coat Chinese”；相對比，福建人多從事小商小販起家，多穿長衫、長袖，被稱為“長衫”、“長袖”華人即“Long Coat Chinese”。此外也有從事礦業，種蔬菜，果樹園林和養豬等飼養業。

        緬甸華僑遵紀守法，勤勞樸素，世代與緬甸人民友善相處，為緬甸經濟開發和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，得到緬甸人民對外僑唯一的昵稱：「瑞苗，胞波」，即「親戚---同胞」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 有趣的是，當歷史的巨輪把我們載入20世紀60年代中期時，開始了陸陸續續，一批又一批的緬甸華僑乘空中巴士，經香港，或大陸輾轉遷徙回澳門定居(當時澳門未有飛機場)。至今澳門的緬甸華僑是目前除緬甸外，聚居緬甸華僑最多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 上世紀的60年代，世界各地正掀起一股排華惡浪。緬甸華僑也逃不脫排華的厄運。從60年代初開始，當地政府推出了一系列的、盲目的排外政策，如廢大鈔，商店、報館私立學校相繼收歸國有（即不許私人繼續經營）。由其內部經濟和政治的矛盾激化，最終演變出一場嚴重的「六二六」血腥排華暴亂事件，使華僑在經濟、文化教育方面受到嚴重的摧殘，生活陷入困境、生命財產受損失、受威脅。

昔日排華    回遷濠江

        現在看來這一切已成歷史，兩國政府也已修補了雙邊關係，中緬友好繼續在發展。但在那個年代裏、血腥恐怖的陰影，籠罩著整個緬華社會。雖然在那恐怖時期裏，華僑得到許多緬甸朋友的真誠幫助和庇護，民間的友誼十分高尚可貴。但由於子女失去華文教育的條件，加上心中留下難以抹去的餘悸，生活前景暗淡，或找不到出路等種種原因，所以不少華僑遂下決心申請出外，投入再移民的潮流。有去美國的、有去澳洲的、有去香港、台灣的，而更多回到大陸、澳門。

        澳門目前聚居的緬甸華僑有3萬多至4萬。約在300年前從澳門起航去緬甸主要是廣東人，如今移居澳門的不止是粵籍華僑，同時有大量閩籍華僑，更豐富了澳門居民的多元性。緬甸華僑（下稱緬華）有如倦鳥歸巢，又回到了澳門。這是緬華與澳門特殊情緣。

        遷回已久違了的澳門，澳門正開始步向現代經濟時代，陌生了的緬華，發輝了自己適應能力，努力學習本地語言---廣州白話，融入了澳門社會的方方面面，以微薄的收入，由低做起。

        歸澳緬華同僑之間，有不少在過去不相識，在澳門以緬語共認彼此，團結互助。對初來乍到的同僑，總是熱情積極協助解決首次接送、住宿、搵工；介紹上下班的方式及應注意的事項；對兒童診病、上學、辦身份證等一併關心和給予指引，讓同僑克服了因語言障礙帶來的種種困難。患難與共的溫暖，堅定了初到同僑的信心。

緬華落地生根    投身各業發展

        據史料顯示，澳門於1950年初期經濟發展較緩慢。50年代末至60年代末有較明顯的進展，當時也得益于香港經濟發展的影響。澳門開始發展“勞動密集型”加工型製造業。歸澳緬華刻苦耐勞、肯學能捱、積极熱情、勤勞守紀，普遍受僱主的賞識。有的工廠老闆還特別喜歡招請歸澳緬華。如當年的寶源望遠廠，工人總數近600人，有95%是緬華工人。當時他們以5元一天的低微收入，支持了工廠的生存和發展。此外歸澳緬華，根據自己個人的條件積極尋機融入的士(計程車)行業、建築三行、毛紡針織業。有不少人經一段刻苦積蓄後，購買5針、7針或12針織機，開針織山寨廠、或合股購買的士牌照，自主經營的士行業；也有選入酒店食肆服務行業、碼頭搬運、銀行、學校，‥‥‥等，各行各業遍佈歸澳緬華的足跡。大部份的緬華適時地為澳門的現代經濟發展提供優質的勞動大軍。

        此外，緬華的歸來也為澳門教育事業補充了師資力量。歸澳緬華中，青壯年、中年的，多數成長在緬甸，接受緬甸華僑自己開辦的緬甸華文學校教育，或在華僑極重視中華傳統文化思想薰陶下，再加以接受當地外文學校學習外文(主要是英文、緬文)，因此基礎知識較 紮實，其中又不乏升讀大學，學有成者。

         剛好從上世紀70年代起，澳門教育事業受兩件大事影響而出現了變化，對師資需求大增 。

        以上兩因素促進了大、中、小學教育、成人教育和終身教育的發展。然而澳門教育發展原狀是處於滯後狀態的、師資也較缺乏，特別是中學教師。在這種時代背景下、歸澳緬華中較優秀的知識分子、或是原為教師出身的，也就逐漸被吸納到各個學校，擔負起作育英才的工作。今天，大部份緬華教師仍然堅守崗位，為澳門特區教育事業盡力。

        緬華教師主要分佈在澳門20多間大、中、小學裏，包括澳門大學、澳門理工學院、澳門科技大學，濠江中學、永援中學、勞工子弟學校、聖羅撒女子中學、蔡高中學、馬禮遜學校、加拿大學校、聖若瑟教區中學、培道中學、培正中學、庇道中學、商訓夜中學、花慈幼中學、聖心女子中學、教業中學、花地瑪中學、聖保祿學校、高美士中葡中學、利瑪竇中學廣大中學、東南學校、嘉諾撒培貞學校、沙梨頭小學等。其中尤以任教於中學為多。從所任教學科來看，又以教英文最多，其次是數理化。這和緬甸華文學校教育的特點有關。

        緬甸華文學校對幼、小、中教授以中、英、緬三種文字。緬甸大約從第一次英侵緬戰的1824年開始，已開始使用英文；而第三次英侵緬戰爭後到緬甸獨立的1886-1948期間，緬甸的官方語是英、緬文並用。

        早在緬甸華僑還處在辦私塾的年代(約100多年前 )，就已提倡和設置學英語的課程，因為在英殖民時代，會說些不規範的中國式英語，都較易和英國人打交道，易出人頭地。

        到了華文學校(20世紀初)的出現，就更重視英文教學。閩僑巨商林振宗在仰光1903年創辦林振宗中西學校，就請英國人金鍾斯當校長，並請英國女教師鮑維爾，有意創設英語環境。1950年美以美會傳道人士陳金聲創辦英文夜校(設於仰光日條街會所裏)，還有仰光市郊勃生堂伊佐區的華英學校也是英文學校，專門收華僑子弟，為的是可保留華人的文化思想和風俗特色，而又達到避免去殖民者英人開辦的學校就讀。上世紀50年代末起，人數規模最大的南洋中學、華僑中學開設外文班、加強英、緬文教學，課程與仰光大學直接接軌。每年考上的百分率很高，在80%以上 。而當時本土生的考上率是1%至4%左右。華僑學生多選讀醫科、工程系、數理化。醫學、英文和數理化是緬甸華僑學生的強項，所以到澳門執教的多為教英文或數理化科也就不奇怪了。

飽歷滄桑    情繫中華

        這些緬華教師多數是歷經滄桑，才再走向教育工作崗位的(與僑眷教師略有不同的是，僑眷教師多為新一代，多為大學畢業後直接入行)。他們基礎知識扎實，學品良好，有學習能力。到澳門後仍能繼續學習和不斷提升自己，所以完全勝任教學工作和相關的管理工作。

        1971年9月16日，歸澳緬華在江羅全，曹來胜、李傳義‥‥‥等人的發起組織緬甸華僑互助會，當時又獲港緬甸歸僑吳慶星贊助善款(幾千元)，租下三盞燈永樂大 廈1樓C座作會所。會所常成為某些新到同僑首夜棲身之地，從此歸澳緬華的聯繫、互助工作能更方便，更廣闊開展，會務不斷發展。歸澳緬華發揚愛國愛澳的精神，開展各種文化活動，移殖緬甸的優秀文化，包括節慶(如潑水節)文化、飲食文化 、促進澳門的旅游業發展。該會今後還要為何厚鏵特首提出的，提升澳門居民的綜合生活素質為目標，與全體澳門同胞共同努力；為把澳門提升為歷史文化名城而努力。

        從澳門到緬甸，從緬甸到澳門，歷盡滄桑300年，歷史情緣早注定，原來澳門是緬華的家。緬華愛澳門，澳門納緬華，彼此情無限，共屬大中華。

註：

參考資料：1.陳孺性、應平的《過去三個世紀(三百年)期間在緬甸的廣東人》，刊于《仰光廣東觀音古廟重修落成慶典暨一百七十九週年紀念特刊》，2002年11月15日

(*作者乃澳門緬甸南洋中學校友會秘書、資深教育工作者)